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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百五十七章 沉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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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天亮了,太阳却没有升起来。

    清早到来的时候,金陵城下了一场雨,雨势不大,连绵不绝,带来一阵阵凉意。

    皇城的丧钟敲响的时候,南城门有一匹快马飞驰入城,城门口的守将听见他那声嘶力竭的叫喊,连忙让开道路。几乎同时,北边有一队骑兵来到了金陵城门下……

    不久之后,刚刚退朝的文臣武将又一次冒着大雨走进了昭明宫。而那队从北方来骑兵进入云国大使馆之后,萧凌云和叶霓裳也赶到了那座宫殿……

    这样的雨天原本是适合睡觉的好天气,然而,无论是清早皇城上的丧钟,还是街道上一整日都未曾停歇的马蹄声,都给这凄凉的雨添了几分肃杀之意。金陵城的百姓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却也感觉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紧张,纷纷猜测着是不是边疆又要打仗了,感叹着这场秋雨的不同寻常,叹息着世事无常民生疾苦……

    这一日的金陵城发生了很多事,太后死了,丞相死了。所有人都知道,大昭的天空又一次暗淡了。可是,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是,太后的灵柩还未送入先帝的寝陵,皇帝还没宣布处置石家的旨意,大臣们还没能说出丞相之死的疑点,一个接一个的消息便随着急促的马蹄传入的昭明宫,将所有的阴谋阳谋都踩得粉碎……站在金銮殿上的帝王和臣子等待着秋后算账,却还未等到这场秋雨结束,就不得不将目光投入更远的战场……

    有人遗憾,有人庆幸,而所有的情绪,最后都化为忧虑……

    无论是欢笑还是泪水,紧张或戏谑,都隔绝在小院之外,与阿杰和风寻木无关,与长庚无关,与水镜月无关。

    ——即便有关,他们此刻也不想关心。

    天亮了,又逐渐暗淡。

    房间里,兀自燃烧的灯火没有人吹灭。昏暗的光线中,水镜月正躺在床上,闭着眼睛,呼吸平静而悠长,似乎睡得很安稳。长庚坐在床头,低眉看着她,一只手握着她的手,另一只手的手指在她安静的容颜上流连着,指尖却并没有碰到那白皙的皮肤,仿若担心惊醒了梦中人一般。

    房间外面,风寻木坐在门槛上,背靠着门楣,闭着眼睛,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。阿杰站在屋檐下,看着站立在雨中的人,倔强的摇头,低声道:“云公子,今日来找公子的人很多,来看师父的人也很多。夏成林、尚在飞,他们与师父的交情不比你深吗?青禾前辈午后便出了城,再见也不知是何时了。他们来探病,来告别,都没能见到公子,更没有见到师父。即便是无戚,也只站了半个时辰便离开了。”

    他说着,再次摇头,很缓,却很坚定,“云公子,请回吧。”

    风寻木睁开了眼睛,转首看着雨中的人,笑得有些哀伤,“昨晚,他回来之后就没出来过,我跟阿杰都没见到他们,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。”

    站在雨中的是萧凌云。他撑着一把黑色的大雨伞,微微抬头,看着少年背后房门紧闭的房间,道:“见不到也没关系,我就在这里说,他听得见。”

    阿杰皱了皱眉,想阻止,但又担心弄出更大的动静,犹豫之下,还是任由他说了下去。

    萧凌云道:“长庚,我要回燕京了。云国现在面临着很大的危机,我希望你能去帮我……我在燕京等你。”

    他没再多说什么,转身,踏着雨水离开了。

    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房间里,长庚的姿态几乎没有变过,双目微垂的模样,若不是那仍旧游离的手指,还以为他已经睡着了。

    昨夜,水镜月为救笑凤仙,使出了当年在江城救长庚的那一招杏林春暖。原本,如今她已经将乌炎心法练到了第九层,使出这招是不会有性命危险的,顶多会因为内力消耗过大而昏迷。

    可是,昨晚她的情绪太激动,太悲伤,甚而有一丝绝望。那一招杏林春暖耗尽了她所有的内力,就连用来温养筋脉的那部分内力都给逼出来了,加之心神不稳,内力反噬之时虽没有从前那般凶险,却并不比在西域那次受的伤轻多少。

    长庚帮她疗伤,清晨之时,她便已经脱离了危险期。只是,她的内力没有恢复到原本的十分之一,他却停了下来。

    她的内力恢复了一部分,乌炎心法在自发的给她疗伤,在伤好之前,她会一直昏迷。

    他知道该如何让她早点醒来。

    实际上,若是他没有停下来,天黑的时候,她就该醒了。

    可是,她醒来之后呢?若是她问起笑凤仙,他该如何回答?他不想骗她,也不想让她再受一次伤害,不想看到她痛苦的表情……

    ——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。

    最重要的是,若是她的内力恢复了,内伤好了,却没有醒过来……他要怎么办?

    这场雨断断续续的下了三天,仍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。

    水镜月睡了三天,长庚守了她三天,阿杰和风寻木陪了两人三天。

    天黑了,房间里的灯已经没有灯油了,也没有人给它添上新油。他在黑暗中单膝跪在她的床前,双手捧着她的手,抵在眉心的位置,轻声呢喃:“天亮之后,你会醒来吗?”

    夜色深沉,细细的雨丝打在瓦片上,显得格外的寂静。房间的门悄无声息的开打了,三日来,白衣人第一次走出了这个房间,可惜,阿杰和风寻木回房间睡了,没能看到。

    长庚走进了雨幕之中,没有打伞,也没有用内力挡雨。雨不大,却能湿衣,他毫不在意,平静的走出了小院,走出了客栈,沿着寂静的街道,不紧不慢的走着……最后,他站在了皇城之下,抬头,看到了那座高高的阁楼,也看到了站在阁楼之上的那个影子。

    在认出那道黑影之时,他愣住了——

    意料之外的,他来了。

    理所应当的,他来了。

    他虽总说他收她当徒弟的时候心怀不轨,总说他待她不好,可是,每次她有难的时候,他总是会来的。

    长庚仰头,静静的看着远方的那个身影,雨水从他的脸庞划过,泪水一般,透出几分哀伤,嘴角却渐渐的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——

    黑色的身影站在阁楼飞角之上,雨水笼子在他周身,升起淡淡的水雾,让那个身影看着有些模糊,有些缥缈,仿若谪仙。

    长庚上了阁楼,站在那个人身后,仿若叹息一般的叫了一声,“师父。”

    高高的阁楼之上,黑衣人静静的站立着,乌黑的长发在雨中轻轻飞扬,视线穿过重重雨幕,透过浓浓的黑夜,看着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,道:“在她把心法练到第九层的时候,我以为她会回去。”

    长庚站在他身后,看着眼前的背影,感觉很奇怪——分明他们站在相同的高度,分明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足一丈,却感觉他站在很高的地方,离自己很远,离这个尘世也很远,孤高而寒冷。

    他说:“她一直都很想念你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句话,乌炎似乎并不怎么高兴。他转身看他,微微皱眉,声音有些冷,道:“你们想知道什么,回一趟闲云岛,陪我喝一杯酒,问我一句,我不会告诉你们吗?跟我低个头有那么难?你们不想留下,谁敢强留我乌炎的弟子?”

    长庚听着这番训斥,愣了一瞬,转眼却是笑了。

    乌炎斜了他一眼,转身,“若是她不愿醒来,你会如何?”

    长庚沉默了会儿,道:“等。”

    乌炎微微仰头,“若是要等很久呢?”

    长庚道:“放不下,只能一直等下去。”

    乌炎轻笑了一声,“既如此,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

    乌炎这句话带着几分恼火,长庚沉默的时间有些长,良久,抬眼看他,认真道:“很多事,或许没有对错,却总要有个了结。”

    乌炎微微偏头,看向了东边的暗夜,突然问道:“雨什么时候停?”

    长庚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,淡淡的笑了,道:“她睁开眼睛的时候,黎明自会降临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……”乌炎不知为何大笑起来,衣袖飞扬,黑影如魅,“乌炎的弟子,怎么可能那般软弱?她会醒的。”

    黑色的影子消失在雨中,长庚往前走了一步,看向黑影消失的方向,对着虚空道:“你不去看看她吗?”

    没有人回答他,黑夜寂静,雨水冰凉,皇城之中有巡守的御林军走过,踢踏的脚步肃杀而整齐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