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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零一章 背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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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天色微明之时,水镜月等人已经离开了冰宫,正往什罗教的雪牢,也就是迷魂岭赶去。在最前方带路的是雁长飞,落后半步的是空桑,再往后便是水镜月和长庚,最后面是风寻木和唐小惠。

    他们走的跟言酒欢不是同一条路。从这里去雪牢,不用进入白龙城,也不用经过神殿山。

    翻越一座座雪山,一行人站在山脚下仰头看着云雾迷蒙中的山巅之时,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。

    水镜月来过这里两次,第一次是被苍烬扔进去的,第二次是她自己走进去的。而如今,她才知道,原来她所见过的雪牢,不过是冰山一角。若是五年前苍烬把她关进雪牢最顶层,她最后还能逃得掉吗?

    肆虐的风雪中,七道人影静静的伫立,巨大的横目早已隐匿了震惊与仇恨。

    唐小惠看着他们手中的武器,有些惊疑不定,往水镜月的方向看了一眼,“秦岭七绝?”

    水镜月默不作声——武器的确是秦岭七绝的武器,但面具下的那张脸,黑色风衣下的那颗心,不知道还是不是她所认识的秦岭七绝。

    上次在这里跟他们交手的时候,他们认出了她的踏月步,想起了曾埋葬了的身份。她跟他们一样震惊,细想之下,却又觉得或许理当如此,也只能是这么一个结果。

    秦岭七绝若是重生,也绝不会是秦岭四宝之流。

    他们或许不是好人,却也不是杨子峰那种人能随意糟践的。

    唐小惠拍了拍水镜月的肩,问道:“阿月,你还好吧?”

    水镜月摇了摇头,“我没事。”

    唐小惠有些不放心,也有些不忍心,“你跟长庚先上去,这里交给我们就好。”

    水镜月微微偏头,对她笑了笑,“无妨。”

    她将手中的长刀背在身后,一边往前走,一边反手抽刀,幽黑的无影刀越过重重飞雪,指向前方那把熟悉的朱唇剑,“他们找的人是我。”

    唐小惠抽出一把匕首,站在她身旁,道:“还有我们。”

    风寻木、长庚、雁长飞、空桑,都站了过来,沉默着跟前方的七人对峙。

    七道黑色的身影暴起,朱唇剑温煦如水,海岳刀力若千钧,一往枪势若破竹,龙阳环如影随形,空竹钩刁钻诡异,飞鸿针鬼魅无踪,万花拳千变万化……秦岭七绝的绝学,依旧如初见时令人惊叹。

    三年——已经四年了,那一招一式就像一页页画卷一般,深刻的印在脑海里,从未忘记……不敢忘记,也不想忘记。

    她至今仍旧记得,第一次见面之时,寒光点点的飞鸿针堪堪擦着她的睫毛划过,入木三分,紧接着,白色长衫的书生鬼魅般的站在她面前,斯斯文文的给她行了个礼,摸着手腕上的双环笑得有几分凄然——“小姑娘,再往前走一步,会没命的。”那模样,仿若她死了他会有多伤心似的。

    环首大刀“砰”地一声插在她头顶的树干上,坚毅得有些冷硬的一张脸恶狠狠的威胁她——“有什么目的?说半句假话,大爷就挖了你的双眼。”

    一把银钩敲了敲那柄大刀,惨白的一张脸凑到她眼前,扯着嘴角似乎想努力摆出一个友好的笑容——“小姑娘,别害怕,哥哥是好人。”唔,可惜不太成功,说出的话活像拐卖儿童的人贩子。

    一双玉葱手推开了那闪着寒光的银钩,白衣朱唇的女子取出她脑袋旁的飞鸿针,甩手扔给对面刚从树枝上跳下来的黑衣男子。笑风尘手中的朱唇剑挑着她的面巾,笑吟吟的看进她的眼睛里,像个调戏良家女子的纨绔子弟——“小丫头,女子的笑容是比剑更好的武器。平白长了双多情的眼,可惜、可惜,浪费、浪费。”声音银铃似的,悦耳动听——“好容易来个女娃娃,别给吓跑了,带回去玩玩。”

    秦岭有七绝,一品终南液。山中无岁月,醉卧南梦溪。

    是谁?在悬崖峭壁之上,挡在她身前,微眯着双眼,一人一枪对峙十几匹灰狼,生死关头仍旧不忘孜孜教诲,沉声道——“小丫头,记着,敌手越强,越是不能露怯。退步的结果是退无可退,一往无前才是生存之道!”

    是谁?喝醉了酒就闹得像个孩子,跳到石桌上仰天大呼小叫——“暗器才不是见不得人的功夫!总有一天,百晓生兵器谱的第一位会是飞鸿针!”

    是谁?抱着酒坛子嗤笑——“剑有双刃,唯有自己的拳头不会伤了自己。”

    又是谁?叫嚣着不许她离开,却悄悄的在她的酒囊里灌满了极品终南液,假装醉酒的时候还不忘留下引路的寸香。

    那年,在华山绝顶,她挡在朱唇剑之前的时候,他们是否曾经有片刻的后悔?若是当年那一支飞鸿针射进她的太阳穴,那一把海岳刀再往下移半尺,那一把空竹钩钩的是她的心脏,那一把朱唇剑再往前推进三寸……又或者,他们直接把她扔下山,没有后来的纵横山林,没有后来的醉卧南溪……

    如此,他们或许不会死,至少不会死的那般绝望。

    四年前,她在悬崖下寻了一个月,沿着山下的那条溪流走到黄河边,终究没能找到他们的尸体。

    她怀着一丝侥幸,莫风华问她——“你后悔了吗?”

    她沉默着摇头,又点头——她不后悔亲手杀了他们,她只觉得,若是当初从西域回来的时候,没有去襄阳城,没有应承夏成林的请求,没有去秦岭,没有遇上那样独一无二的一群人,该多好。

    莫风华离开的时候,一身红衣似血——“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她打马离去——“谢谢你。”

    再后来,她遇到杨问津,再次来到西域,站在开都河畔,隔着千重雪山看向遥远的西方之时,想起她曾滴落在交河之畔的血,又想起她在华山绝顶流过的泪,恍然间,对苍烬多了一分理解。

    也是那时候,她发现,她再没有立场质问苍烬,再没有资格指责他的背叛,甚至连她心底的悲伤,都显得有些可笑。

    她对秦岭七绝做出的事,跟苍烬对她做的事,有什么不同呢?

    她也是个背叛者。

    “哧——”

    刀枪相击,仍旧是一往无前的招式,抬眼却不是记忆中不可一世的眉眼。

    一点寒光交错,他的枪直指她的心口,她似是没看到一般,长刀不管不顾的刺向他的胸膛——

    “噗——”

    利刃刺进血肉的声音,鲜血还未落地便被急骤的风雪卷向天空。她看着无影刀周边瞬间湿润的黑色衣衫,低头——那本该比她的刀更快一步的长枪在最后一刻蓦然一转,从她的腋下滑过。

    长枪“砰”的一声落地,眼前的黑衣独目人脱力般的往后仰倒。她猛然抽出长刀,身形一转,将人拥入怀中。

    冰冷的铜面下有鲜血渗出,额间的横目对上她只黑洞般的瞳孔,那只巨大的眼眸中似乎透出一丝笑意与欣然,然后,渐渐阖上了双眼。

    他没有开口,但她却感觉自己分明听见了一个声音——“一往无前。我教给你的东西,你还记得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