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偌大的太师府,四处都灭了灯。
唯独位于宅院最深处的祠堂还亮着,三五盏昏黄的灯,照着堂中一块又一块的匾额,照着三面墙上挂着的顾氏一门列位先贤的画像,照着那架在案上的一根暗红色的木杖——
顾家的“家法”
。
当然,也照着堂中一道身影。
昔日叱咤朝堂的太师,如今已经有了些许龙钟的老态。
花白的头发,被昏黄的烛火一照,有些扎眼。
但他的身形,依旧是笔直的,一如还站在朝堂上。
过往的事情,在他脑海里循环重叠。
薛况那一张年轻的脸,便不断在他眼前闪烁,眨眼又覆盖满了鲜血,为雪亮的刀光所斩灭。
顾承谦站了太久,以至于已经忘记了时间,甚至有些恍惚。
身后,脚步声响起的时候,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。
直到他等待的那一道声音响起:“这样晚了,不知太师大人找我,有什么事?”
平平淡淡的声音,听不出情绪的起伏。
一声生疏而客气的“太师大人”
,隔开了本该亲密的父子。
顾承谦回头去看的时候,顾觉非已经走了进来。
他停步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,满面的平静,浑身上下更是挑不出半点的差错,甚至眼底还有一点笑意。
就仿佛,他面对着的不是他的父亲,而是天下任何一个普通人。
何等熟悉?
又何等陌生。
这就是天下人交口称赞的,他顾氏一门下一任的掌家人。
这一瞬间,莫大的嘲讽,伴随着失望和愤怒,从他心中涌出。
顾承谦微微闭了闭眼,几乎要用尽全力,才能保证自己的平静,只看着他,冷沉地开口:“你跪下。”
跪下?
顾觉非闻言,却是忽然勾了唇,神态件竟没有半分的意外。
仿佛,他在来之前,就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,会遭遇什么。
六年前,不正是如此吗?
他从宫内回来,依旧是万保常告诉他,父亲在祠堂内等他。
于是他去了,等待着他的,也是这么一声似乎失望透顶的“跪下”
。
六年前,还不知道是什么在等待着自己,所以依言跪下。
但今时今日……
顾觉非的目光,从祠堂内陈着的顾氏一门“列祖列宗”
的身上划过,最后才落回了顾承谦的身上,笑着开口,轻飘飘地问了一句:“太师大人,今天又听说了什么?”
话里不无讽刺,且没有半点遮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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