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丁先生放下笔,“我在写采访稿,看情况是没法到那边再准备了,我要先准备一点。”
黎嘉骏蠢蠢欲动。
“想看?你先睡,等写好了给你看。”
想起粗声粗气的大老爷们儿黎老爹,这才是个温油有爱的帅爸爸该有的样子嘛!
黎嘉骏乖乖地睡过去。
等再次醒来时,天色已经昏暗,她看了看时间,三点,看来是凌晨三点,丁先生正在对面的下铺睡觉,他的笔记本放在桌上,摊开着。
其实她对采访稿是什么样的并不那么感兴趣,这几个月见得也不少了,只是涉及战争的还从未有过,可那笔记本看起来很陈旧,总觉得很多内容,她只能呆呆的看了两眼,又强迫自己闭上眼,结果刚闭眼,就被叫醒了。
列车员晃着手电筒走过:“北平站到了,准备下车!”
几声后,同睡一个包间的都醒了,大家相互催促着,倒了点水拍脸,随后下了车。
北方的三月冷得可以,幸好黎嘉骏准备充足,大家一起掏出最厚的衣服穿上,在北平站瑟瑟发抖,车站有几个列车员等着他们,一般人到了这一站都下车了,继续往前的大多都是公干,所以他们得以专列待遇,过了几个车轨,与驻守北平的周先生还有小冯道别后,上了一趟短小的列车,刚坐稳,车就开了。
“这车到古北口,到了那,就要小心了。”
列车员说完,就离开了。
黎嘉骏一愣,连忙问丁先生:“先生,我们不是去喜峰口吗?”
“这是平热铁路的一段,本身就只到古北口,下了车会有车载我们过去。”
“可古北口……”
就是前线啊……黎嘉骏忽然感觉到有点窒息,现在外面一片寂静,只有火车的吭哧声,但是越是这样,越像倒计时,吭哧,吭哧,越来越近。
看黎嘉骏一脸吃屎一样的表情,丁先生忍不住笑起来,摸摸她的头:“总算还像个女孩子。”
无力反驳,胃好不舒服!
她拿起照相机,拆开,看胶卷,对焦,检查,努力想让自己有点事做。
一片沉默中,在天快亮的时候,火车缓缓减速,停了下来。
列车员打开门,无声的看着他们。
丁先生缓缓站起,在一片同事紧张的注视中,他摘下帽子向众人微微鞠躬:“可惜无酒无茶,敬道一声保重。
嘉骏,走了。”
在他那般从容的姿态下,黎嘉骏出乎意料的平静了下来,她拎着箱子站起来,胡乱的向同事们招了招手算是道别,像个小媳妇一样地跟了出去。
外面有三辆军车等着,一位年轻的军人走上前问:“请问是《大公报》的记者先生吗?”
“是,我们去喜峰口。”
“好,请上车!
我送你们去。”
本来还庆幸全程专车的黎嘉骏在上车没过十五分钟就后悔了,她宁愿连坐十天火车都不想在这车上再多坐一秒!
山间野路+渣抗震车=死亡之路。
黎嘉骏连年夜饭都要吐出来了,她以前可是玩转游乐园不带眨眼的,连坐十小时大巴神清气爽的!
她多少年没吐过了!
得亏她没喝什么水,否则她得震尿了!
好几次车颠得她和丁先生只能相互抓着增加自重,有两次她被弹起来天灵盖狠狠撞到车顶,偏偏这车是布盖头撞不晕,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可以捅穿车顶,然后她整个人就喷射着呕吐物被弹出去!
得亏天气寒凉,气息清新,吸进嘴里像一股冰泉往下滑,防止她吐昏过去,她只能全程头探在车窗外,迎着清晨的猎猎冷风,大口吞咽着,真正应了那句,喝西北风——当早餐。
终于,车停了。
在车停下深吸第一口气的瞬间,她知道,她到了。
因为,她闻了满鼻子的硝烟味。
就连下火车时的蓝天,都在不知不觉间,变成了灰蒙蒙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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