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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光之下,只看见这两条人影,发髻蓬乱,衣衫不整,似是颇为焦急潦倒,只有身上的一袭杏黄衣衫,犹在日光中间烁着夺目的鲜艳之色,却正是那万妙真君的弟子铁达人与石平。
卓长卿身形方动,便瞥见这两人的衣冠面容,脚步立刻为之一顿,只见他两人如飞地在自己身侧掠过,望也不望自己一眼,笔直掠到温瑾身前,温瑾秋波转处,冷冷一笑,缓缓道:“做完了么?”
铁达人、石平胸膛急剧地起伏了半晌,方自齐声答道:“做完了。”
温瑾一手轻抚云鬓,突地目光一凛,冷冷道:“什么事做完了?”
铁达人、石平齐地一愣,悄俏对望一眼,两人目光相对,各个张口结舌,呆呆地愕了半晌,铁达人于咳一声,期艾着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石平抽进一口长气,呐呐地接口道:“我们已……已……”
这两人虽然手黑心辣,无仁无义,但毕竟还是无法将杀师的恶行说出口来。
温瑾冷笑一声,微拧纤腰,转过身去,再也不望他两人一眼,轻蔑不屑之意,现于辞色,缓缓道:“长卿,我们走吧!”
铁达人、石平面色齐地一变,大喝一声:“温姑娘!”
一左一右,掠到温瑾身前,齐地喝道:“温姑娘慢走!”
温瑾面容一整,冷冷说道:“我与你两人素不相识,你两人这般的纠缠于我,难道是活得不耐烦了?”
她自幼与那名满天下的女魔头红衣娘娘生长,言语之中,便自也染上了许多温如玉那般冷削森寒的意味,此刻一个字一个字说将出来,当真是字字有如利箭,箭箭射人铁、石两人心中。
卓长卿一步掠回,日光动处,见到这两人面额之上,冷汗涔涔落下,心中突觉不忍,而长叹一声,道:“你两人可是要寻那温如玉为你等解去七绝重手么?”
铁达人、石平目光一亮,连忙答道:“正是,如蒙阁下指教,儿恩此德,永不敢忘。”
卓长卿缓缓转过目光,他实在不愿见到这两人此刻这种卑贱之态,长叹一声,缓缓道:“温如玉此刻到哪里去了,我实在不知道!
……”
语声未了,铁、石两人面容又自变得一片惨白,目光中满露哀求乞怜之意,伸出颤抖的手掌,一抹面上的汗珠,颤声道:“阁下虽不知道,难道温姑娘也不知道么?”
温瑾柳眉一扬,沉声道:“我纵然知道,也不会告诉你,像你们这种人,世上多一个不如少一个的好。”
纤腰一扭,再次转过身去,缓缓道:“长卿,我们还不走么?”
卓长卿暗叹一声,转目望去,只见铁、石两人,垂手而立,面上突然现出一阵愤激之色,双手一阵紧握,但瞬又平复,一左一右,再次掠到温瑾面前,铁达人一扯石平的衣襟,颤卢道,“温姑娘,我两人虽有不端之行,但却是奉了令师之命……温姑娘,我两人与你无冤无仇,难道你就忍心令我两人就这样……”
他语声颤抖,神态卑贱,纵是乞丐求食,婴儿素乳,也比不上他此刻神情之万一,哪里还有半分他平日那般倨骄高做之态,说到后来,更是声泪齐下,几乎跪了下去。
卓长卿见到这般情况,心中既觉轻蔑,又觉不忍,长叹一声,缓缓接口道:“生命当真是这般可贵么?”
铁达人语声一顿,呆了一呆,卓长卿接口又道:“生命固是可贵,但你们两人可知道,世上也并非全无更比生命可贵之物,你两人昂藏七尺,此刻却做出这种神态,心里是否觉得难受?”
铁达人呆了半晌,垂首道:“好死不如歹活,此话由来已久,我们年纪还轻,实在不愿……实在不愿……”
石平截口道:“阁下年纪与我等相若,正是大好年华,若是阁下也一样遇着我等此刻所遇之事,只怕……”
垂下头去,不住咳嗽。
卓长卿剑眉一轩,朗声道:“生固我所欲也,义亦我所欲也,两者不可得兼,舍生而取义耳!”
语声一顿,突然想到这两人自孩提之时,便被尹凡收养,平日耳儒目染,尽是不仁不义之事,若想这两人了解这种圣贤之言,岂是一时能以做到之事,正是“人之初,性本善,苟不教,性乃迁……”
这两人有今日卑贱之态,实在也不能完全怪得了他们。
要知道卓长卿面冷心慈,生性宽厚,一生行事,为已着想的少,为人着想的多,此刻一念至此,不禁叹道:“温如玉此刻是在何处,我与温姑娘不知道,但今夜她却定要到昨夜那厅堂之中,与我两人相会,你等不妨先去等她!”
温瑾冷笑一声,目光望向天上,缓缓道:“其实以这两人的为人,还不如让他们死了更好。”
卓长卿干咳一声,似是想说什么,却又忍住,挥手道:“你两人还不去么?”
目光一抬,却见铁、石两人竟是狠狠地望着温瑾,目光中满含怨毒之意,良久良久,才自转过身来,面向卓长卿抱拳一揖,沉声说道:“青山不改,绿水长流,再见有期。”
两人刷地拧腰掠去,温瑾望着他两人的身影,恨声说道:若依着我的性子,真不如叫这两人死了的好。
“卓长卿一整面容,缓缓说道:“人之初性本善,世上恶人多因环境使然,再无一人生来便想为匪为盗的,能使一恶人改过向善,更胜过诛一恶人多多,瑾儿,为人立身处世,总该处处以仁厚为怀,这样的话,你以后不要说了。”
温瑾面颊一红,她一生娇纵,几会受人责备,但此刻听了卓长卿的话,却连半句辨驳之言也说不出口。
一阵山风吹起了她鬓边的乱发,她突然觉得一支宽大温暖的手掌,在轻轻整理着她被风吹乱了的发丝,也似乎在轻轻整理着她心中紊乱的思绪,于是她终于又倒向他宽阔的胸膛,去享受今夜暴风雨前片刻的宁静。
然而暴风雨前的临安,却并没有片刻的宁静,随着时日之既去,临安城中的武林群豪,人人心中都在焦急地暗中自念:“距离天目之会,只有两三天了,两三天了……”
这两三天的时间,在人们心中却都似有不可比拟的漫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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