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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“好好的船,怎么说翻就翻了呢……”
——“难怪说女人不能下海,可别是底下的蛟龙掀翻了船……”
蛟龙蛟龙,祖祖辈辈都在说蛟龙,就跟谁真的见过似的。
又有人说:“连着几年,珠子越出越少,可别带累的村里出不了珠啊……”
反正死的不是自己的人,两条命,抵不上几颗珠。
一万三蹲在竹床边,耳朵里嗡嗡的都是杂音,一张张嘴巴翕动喋喋不休的脸看起来都可憎可嫌,他神经质似的站起来,捂着耳朵往供奉牌位的祀堂里走,供案的黄幔子一直垂到地上,他幔子一掀就进去了。
眼前暗了许多,世界陡打就清静了不少。
但还是有嗡嗡的人声往里飘,也不知过了多久,杂沓的脚步声进来,然后是噶扎噶扎门响,每当老族长他们有要事商议,就会这样:闲杂人等摒在门外,说得上话的人才能进祀堂,小小一个村子,也搞得这么等级森严。
他听到老族长清了清嗓子:“我们来商量一下,江照后面怎么办。
毕竟还要吃饭、还要上学,不少的钱啊,我的意思呢,饭就这么轮着,一家一家吃。
钱嘛,每家均摊。”
边上几个人附和着同意,声音他基本都认得,奇怪,除了老族长,其它几个不是主事的。
顿了顿老族长说:“你呢,江六,你倒是表个态啊。”
哦,江六,村里头有名的老抠儿。
江六终于表态,居然不是为了抠:“出钱出力,我是没意见。
但我这心里……不踏实,你说你害死了人,却把他儿子弄的成天在眼面前换!”
老族长厉声喝止:“放屁!
他自己掉下去的!”
江六被老族长这么一喝,声音顿时低了八度:“是自己掉下去的不假,但他在水里抽抽的时候,我们几个都……瞅见了的……”
又有人出来打圆场:“不是说了吗,那时候,救也不一定救的回来,再说了……”
他声音忽然压低:“也不白牺牲……我们把这片海给握住了……”
一万三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他过了很久才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:父亲落水,突发性抽筋,挣扎的时候,即便现场混乱,老族长还有另外几个人都看见了,但是眼神交汇之下,无声的交易就这么达成了,或者因为私心盘算导致的迟疑,事情无法挽救了。
两个村子抢海,即便落水,也肯定是被另一个村子的人推下去的,出了人命,邻村必然要担责任,气焰大受打击,这片海终于牢牢握在五珠村手里了。
老族长声音激动:“当时不一定能救的回来,再说了!
不是白死,也是咱五珠村的功臣,我们把江照给照顾好了,也让老江头闭眼。”
……
谈话没有再进行下去,因为祀堂的门忽然间被人拍的啪啪响,间杂着激动难耐的声音:“族长!
老蚌晒月啦!
海滩上那一片,连着十好几个啊!”
……
传说蚌孕育珍珠是在很深的水底下,每逢月圆当空时,就张开贝壳接受月光照耀,吸取月光精光,化为珍珠形魄。
五珠村把这样的情景称作老蚌晒月。
但是这些年,蚌越来越少,这情景也越来越稀罕,上了年纪的人都很少见到,更别提是“连着十好几个了”
。
嘈杂的向外奔去的脚步声,原本闹闹哄哄的祠堂,忽然静的像一座死城。
一万三从黄幔子下头钻出来,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祠堂的院子里,院子已经空了,不知道是谁奔的急,拽脱了母亲身上盖着的那块白布,母亲露了大半张脸在外面,嘴角颓然下耷,却越看越像诡异的笑。
一万三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,忽然梗起脖子骂了句:“我cao你妈的晒月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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