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煤油灯突然“噗“地熄灭,月光如水漫过许瑶腕间的银镯——这是母亲用陪嫁的银元打的,此刻正映出她眼底跳动的火焰。
“瑶啊......“许母突然摸索着攥紧女儿的手,盲眼在月光下泛着水光,“你七岁那年发疹子,娘背你去卫生所,路上摔进沟里......“
她枯瘦的手指抚过女儿额角的伤痕,“当时你烧得说胡话,哭着说娘别扔下我。”
许瑶浑身一颤,前世临死前的心电监护仪警报声与此刻的蛐蛐叫重叠。
她看着母亲从枕下摸出个蓝布包,褪色的红头绳里裹着三张粮票——正是孙志强上月借走的数目。
“今早三姐来送药......”
许母将粮票塞进女儿掌心,指尖还沾着枸杞的霉味,“娘闻见她身上有孙志强的烟味。
“浑浊的泪滴在蓝布上晕开深色痕迹,二十年未拆穿的秘密随着夏夜热风荡开。
许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奖状墙簌簌落下碎纸屑。
他望着女儿决绝的背影,恍惚看见二十三年前穿着嫁衣的妻子——也是这样攥着蓝布包,跨出娘家门槛时回头说了句“爹,保重。”
“站住!
“许父抓起搪瓷缸砸向门框,茉莉花茶在月光下泼出银亮的水痕,“出了这个门,就别认我这个爹!
“他的怒吼惊动了隔壁院的狼狗,此起彼伏的犬吠声中,许瑶踩碎了地上那枚“学雷锋标兵“的徽章。
夜风掀起许瑶的碎花衬衫下摆,她攥着粮票的手心沁出冷汗。
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,树影里突然窜出个黑影,孙志强常用的英雄牌钢笔从那人兜里滑落——正是白日里说要去县里开会的二叔。
许瑶弯腰捡起钢笔,笔帽上“先进工作者“的刻字沾着脂粉香。
她望着二叔仓皇逃向村尾的身影,突然想起前世自己跪着擦地时,曾听见三姐娇笑着对孙志强说:“许主任可比你会疼人......”
月光把土路照得惨白,许瑶的布鞋踩过晒蔫的野苋菜,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
那年孙志强说单位分房要送礼,她卖了母亲陪嫁的玉镯;三姐儿子上学缺学费,她连夜纳了三十双鞋底;就连最后病重时想喝口鸡蛋羹,女儿都嫌她“浪费孙家粮食。”
拐过堆着麦秸垛的晒谷场,孙家院里的桂花香混着中药味扑面而来。
许瑶望着篱笆上晾晒的男士背心——领口还绣着歪扭的“三“字,突然听见院里传来瓷碗摔碎的脆响。
“说了别动我的搪瓷缸!
“孙志强的怒吼惊飞了枣树上的麻雀,月光将他投在窗纸上的影子拉得老长,“这是要带给许叔......”
声音突然压低成温柔的絮语,“知道你手嫩,明天给你买新的。”
许瑶指尖深深掐进掌心,前世就是这个搪瓷缸——孙志强说是专门给她爸买的,结果在三姐家灶台摆了十年。
她摸到藏在裤腰的借条,油墨字迹被汗水洇得模糊,却盖着鲜红的公社公章。
蝉鸣声突然停了,孙家院门上的铁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许瑶从墙根摸出块垫脚的青砖,砖缝里钻出的壁虎掠过她脚背,惊落了草叶上的露珠。
远处传来守夜人的梆子声,混着谁家婴儿的啼哭,在夏夜里撕开道滚烫的裂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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