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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时在弁山山庄中,有一处竹楼筑于高台,时下吴兴郡内名流,毕集于此。
竹楼下管道勾连,接通熊熊炭火,虽居临风之高,并无寒气侵人。
两名端庄女伎琴瑟相和,袅袅吴音缠绵悱恻,撩人遐思。
于此高台上,可见草木萎靡,生机萧索,渐有阅尽世间荣枯事,感怀古今是非哀。
“昔日项王点兵于此,崛起江东,应是壮怀激烈,应未想到乌江之困,楚歌之悲。
可见,勇不可恃,鼓而衰之,情难持久。”
竹楼中上首一名老者,眉目间自有一股凛然之气,临风而望,灰须轻捻,颇多感慨。
此人便是新任吴兴郡中正,经学大师虞翻之孙,散骑常侍虞潭虞思奥。
史记项梁杀人,与项羽避仇吴中。
日后兴兵而起以反暴秦,据说便曾驻于弁山,众人所处这座高台,便俗称项王台,附以项王点兵之意。
在座众人或为各家家长,或为郡府掾属,闻弦歌而知雅意。
虞散骑有感而发议论,岂是独非项王,分明意指沈家。
再联想庄园门口那名器之题,各自心有戚戚,不约而同望向在座一名中年人。
中年人名为沈恪,吴兴郡府别驾。
此时听到虞潭不加掩饰的奚落,以及众人别有韵意的目光,当即便冷笑一声,将案前杯盏一推,说道:“古言百里不同风,千里不同俗。
吴兴悍气生来自具,使君既领教化臧否之任,应感古风之渊源,岂能溯流而非之。”
听沈恪语气生硬,面忤虞潭,众人彼此交换一个眼神,并不急于出头,只是坐而观望。
然而短暂沉默后,座中一处却响起刺耳笑声,有份列席的朱贡一边冷笑着,一边望向沈恪悠然道:“子明此言差矣,虞公清望家门,义理通达,只言其事,不否其人。
项王之败,世所公知,怎么能说是溯流而非之。”
此言不只反驳沈恪之语,更暗讽其读史不精,尤其出自沈家姻亲之口,于是众人脸上神情便异常的精彩。
沈恪心中激愤,怒视朱贡,当即便有拂袖而去之念,却又担心沈家无人在场,定品之事更无力争余地,便将这怒气喝酒吞下,再不开口。
迎着朱贡投射而来的目光,虞潭微微颔首示意,心内暗道这朱贡不愧名门之后,以理论事,并无亲亲相隐之时弊,是一个胸襟广阔之人。
他来吴兴担任郡中正,心内其实有些不愿意。
中正之官虽是人望之位,然而吴兴却是学风贫瘠之地,各家豪武勾连抗衡,又有什么人才可供臧否?
然而更令他不满的则是沈充出任会稽内史,悖逆家门武夫,能借时势之波澜,窃居方伯之位,乱其桑梓故乡。
这让虞潭无论在道义上,还是情感上,都无法接受。
因此当司徒府动议举荐他为吴兴郡中正时,虞潭略作权衡,便答应下来。
今非秦汉之治,岂独勇武擅专!
沈充德薄、才浅、名弱、门卑,其所恃者,惟一武事,此等人,有什么资格专治会稽大郡!
所以,虞潭此行,心存拨乱反正之念,要将正理彰显,撕掉沈家浮绘粉饰之外皮!
虽然心存此念,虞潭也知吴兴民风彪悍,绝非能以义理动之。
此前他同郡孔愉乃圣人之后,世重其名,居于此竟都被那狂悖之徒沈充驱逐。
他要引以为戒,不能重蹈覆辙。
所以,来郡治后,虞潭首先接触郡内各家家长,欣喜发现沈家强势已经早积民怨极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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