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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解剖楼天台的午夜练习曲》
午夜的秋风卷着银杏叶掠过解剖楼天台,顾承川的白大褂下摆被吹得猎猎作响,搪瓷盘里的持针器与手术刀碰撞出清越的响,混着怀表的滴答声,在钢筋混凝土的棱角间织成张细密的网。
他单膝跪在地砖上,左手捏着3-0缝合线,针尖对准贴在瓷砖上的心脏解剖图——那是他用马克笔临摹的父亲病历里的心脏结构,主动脉瓣位置特意标着道裂痕。
怀表链钩住白大褂第三颗纽扣,表盖的裂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顾承川盯着持针器的弧度,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床头的心电图,绿色线条在黑暗中起伏,竟与钢琴键的黑白排列严丝合缝。
他的左手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琴茧,那里还留着下午解剖课被手术刀划破的细痕,此刻压在冰冷的持针器上,像块烧红的炭。
“嗒——”
手术刀从搪瓷盘滑落,在地面拖出细长的影子。
顾承川捡起器械时,发现刀刃上凝着点血渍——是傍晚帮新生处理解剖失误时蹭的,伤口在新生颤抖的手背上,却让他想起父亲手术服上永远洗不掉的碘伏渍。
急诊楼的灯光在远处明灭,某扇窗户突然亮起大片白光,像极了那年冬天监护仪最后的强光。
他摸向口袋里的怀表,表盖内侧父亲的字迹在月光下浮动:“记住温度”
。
可他的手此刻比手术刀更冷,持针器夹着缝合线悬在解剖图上方,迟迟落不下——就像父亲去世那晚,他握着怀表站在停尸房,始终不敢掀开白布看最后一眼。
“啪嗒”
。
天台铁门轻响,顾承川慌忙转身,看见李佳的身影从阴影里浮现,手里捧着个保温桶,苏绣腕带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。
“猜你在练持针。”
她的吴侬软语混着桂花香气飘来,“解剖课代表说你借走了所有心脏模型,连陈教授的铸型标本都被你画满了五线谱。”
保温桶里的银耳莲子羹还冒着热气,顾承川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已被寒风吹得发僵。
李佳递过片绣着钢琴键的纱布,边缘用金线绣着极小的手术刀:“上次看你缝小鼠,手腕僵得像冻住的琴弦——试试用这个垫着?”
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解剖图,突然蹲下身,用彩笔在“主动脉瓣裂痕”
旁画了个笑脸:“贝多芬的《月光》也有不连贯的小节,可反而更动人呢。”
远处急诊楼传来救护车的鸣笛,声调起伏竟与顾承川画的五线谱高度重合。
他盯着李佳画的笑脸,突然想起父亲曾说,每个心脏的杂音都是生命的独特旋律。
怀表在掌心轻轻颤动,这次他没去数滴答声,而是将绣着钢琴键的纱布垫在持针器下——触感柔软,却让手腕找到了从未有过的灵活。
“我该走了。”
李佳起身时,往他口袋里塞了片银杏叶书签,“明天解剖课要学肺段划分,我在图谱上标了苏州园林的漏窗结构——你说过,肺叶的分法像江南的河道。”
她转身时,长发扫过他的肩,带着淡淡的皂角香,“别练太晚,停尸房的钟点工说,午夜的手术刀会跟着怀表跳圆舞曲呢。”
天台重归寂静。
顾承川望着急诊楼的灯光,突然发现那些明灭的光点,竟组成了钢琴键盘的图案。
他摸出李佳的书签,叶脉间的金粉手术刀在月光下闪烁,旁边用极小的字写着:“你的练习曲,从来不该只有刀刃的声音。”
持针器再次举起时,顾承川的手腕自然地划出个弧度,像按下钢琴的延音踏板。
缝合线穿过“主动脉瓣裂痕”
的瞬间,怀表恰好敲响十二点——这一次,滴答声不再是冰冷的计时,而是与远处急诊楼的灯光、李佳画的笑脸、父亲病历里的心电图,共同谱成了一支带着体温的练习曲。
他知道,有些东西正在天台的秋风里悄悄融化,比如持针器的冰冷,比如怀表盖的裂痕,比如他始终攥紧的、害怕失误的手。
当第一缕晨光爬上解剖图时,顾承川看见自己的影子与李佳画的笑脸重叠,而怀表链上,不知何时多了颗她留下的、绣着“温度”
二字的小银珠——那是比任何解剖图谱都更珍贵的、属于人的刻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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