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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怎能如此!
安敢如此!
视法度于无物乎?视百姓为草芥乎?”
悲呼之声被方正峦压制下来,为人师表,他不希望自己作出不成熟的模样,只是嘶哑之声以及稍显狂乱之姿,令他失了老师之仪。
朱厚熜见到这一幕反而稍微松了一口气,这种态度表明老师对于这些事情确实不知情,仍旧是他心目中那种品德高尚的老师。
“老师,我听闻,这乃是因为安陆州聚集的流民不过数百的缘故,他们这点人数既攻不了城镇,也不可能对各家郊外田亩有所危害,所以便可以心安理得的去将本该在粮仓之中的粮食,府库之中的种子农具拿来发卖,中饱私囊,以致于连施粥的锅子也日益减少了,先生,敢问这也是符合论语,符合儒学道理的行为吗?儒生做官便可以这样去做吗?”
这个问题朱厚熜早就想问一问了,他虽然只有六岁,但迄今为止,从三字经,百家姓开始学文字,又学有诗经,论语,大学章句来贯通道理,这可都是儒家学问。
大家学的都是一种东西,怎么他就没有看到一句支持把赈灾粮食拿去发卖,不管流民死活的道学文章?
“圣人之学从没有教导过这些,这是与圣人之学完全背道而驰的行为,天下间任何儒生,当以这种行径为耻,此乃抹灭门风,玷污祖宗之举,若是有幸在史书上留下一笔,那定然是遗臭万年!”
方正峦忍不住又激动起来,拳头再度砸在桌案之上,手背部的皮肉也青肿起一块,他却浑然不觉。
“那么,老师您有没有办法去制止他们呢?您是秀才功名,应当能在州府中说上话才是,哪怕让他们将少了的锅子添上,或者稍微发放一些农具种子也行,他们已经中饱私囊这么多,是不是也该让一些流民能活下来了?”
方正峦的一切情绪在这一刻如同拉了闸一般全部停止。
因为他羞愧的发现,世子殿下在提出这个请求之后,他第一时间就找好了拒绝的理由。
“这...我做不到,原因有很多...秀才功名不算多稀奇,我人微言轻说不上话,而且那些被贪墨的粮食,既然被发卖,则定然是被城中各个家族购买了去,说不得就有王府,会被王爷责骂倒是其次,城中不少儒生恐怕都要骂我,我方家虽然只是安陆州一小小家族,却也是在本地扎根百年有余,若是没了儒生之间的名声,恐怕家中有难矣......”
他话语说的先是断断续续,而后愈发流利,声音却也愈发的小了起来。
“更何况,天下秀才举人多矣,不差我这一人,我已经五十岁了,家中尚有襁褓之孙,糟糠之妻,不可弃家于不顾,我不过一秀才而已,又能做的了什么?既说不上话,也没有管的能力,家中有余财时,去接济一番,便是我能够尽的最大程度了......”
方正峦的羞愧几乎就写在脸上,一贯的严肃与老师威严也埋进了土里。
但话语却不停歇,声音虽小,却还是让朱厚熜与陆斌听了个全须全尾,有他自己嫌弃声太小的地方,他还要重新说,不让朱厚熜听明白了是不肯罢休的。
至于原因,也很简单,他怕世子真的让他去试一试。
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,真要是被逼着去了,要么从此再不能进王府大门,要么失去秀才功名,沦落为普通的,宛如百姓般的凡人。
读书之人最是知进退,他当即就说服了自己,这样做起不到任何作用,官场之中该贪的还是会贪,该胡来的还是会胡来。
只有当自己这种正义之士子考取了举人,当了一任县官,才能够稍解百姓之困。
为了更多的百姓有一个光明未来,流民只好不关他的事了!
当然,值得一提的是,只有世子殿下这般诘问才会让他如此为难,如果是州府衙门中,县学府学里的学子,以及家中私塾里的童子这般为难他,他早就一戒尺打了过去,哪里又会这般废话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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