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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清醒的时候已经是在病房了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克拉夫奇雅-米哈依洛夫娜那张关切的脸。
奇怪的是,他什么都记不得了,他甚至很惊诧,为什么这个亲切、可爱的金发女郎的脸上挂着焦急、狐疑的脸色。
她看见他睁开眼睛,就露出了笑容,在被子里轻轻地握了握他的手。
“您真是条好汉!”
接着她就给他切脉。
“她在说什么呢?”
阿列克谢觉得脚上疼痛的部位比先前往上移了些,不过不像是以前的那种火辣辣的、迸裂似的、一抽一抽的痛了,而像是一种隐隐约约的疼痛,似乎是用绳子在腔骨上方将疼牢牢地扎住了。
蓦地他从被子的起伏皱褶上看见他的身体变短了。
刹时间他回忆起来了:耀眼夺目的白色手术室,瓦西里-瓦西里耶维奇激怒的不满声,搪瓷桶里的顿挫声。
难道已经……他不知怎的有些愕然,苦笑着对护士说:
“我好像短了一截。”
克拉夫奇雅-米哈依洛夫哪尴尬地笑了笑,像是在做苦脸,心痛地给他整理了一下头发。
“没什么,没什么,亲爱的,现在就会轻松些了。”
“是啊,是轻了一些,轻了几公斤。”
“不要这样,亲爱的,不要这样,您是好样的,有些人喊呀叫的,有些人用皮带捆住还得抓住他们,可是您连哼都没哼……唉,战争呀,战争!”
这时政委生气的声音从昏暗的病房里传来:
“您干嘛在那儿像做祷告似的?您把信递给他,护士。
我都嫉妒了呢。
这个人真是好运气,一下子来了那么多的信!”
政委递给密列西耶夫一束信。
这都是来自他本团的信。
信上的日期前后不同,可是不知何故却同时到来。
这会儿阿列克谢截了脚躺着,就一封一封地读着这些朋友的来信。
在信中他们讲述了那遥远的、充实的劳动,喜悦和危险。
那是他自始至终一直渴求的生活,可现在对他来说一去不复返了。
团里的来信,无论是重大的新闻还是亲切的琐事他一律津津有味地品尝:兵团里一位政治工作者泄露消息说,已经呈报将红旗勋章奖给他们团;伊万丘克一下得了两枚奖章;雅申打猎时打到一只不知为什么竟没有尾巴的狐狸;斯捷派-罗斯托夫因为患了口腔溃疡所以同护士莲诺奇卡的恋爱不欢而散……诸如此类他都觉得十分有趣。
一霎时他的思绪飞到了那个隐避在树林和湖泊之间的机场上,在那里飞行员们常常因为机场跑道的险恶而破口大骂,然而如今对他来说那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。
他那样地沉溺在信中,以至于忽视了日期的不同。
他也没有发觉政委冲着护士使眼神,微笑地在一边指指点点,悄悄地对护士说:“我的药比你们所有的安眠药要高明呢。”
阿列克谢一直蒙在鼓里:是政委藏匿了他的部分信件。
他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,他要在密列西耶夫的可怕的这一天,把来自亲爱的机场的友好问候和消息转交给他,减轻对他的沉重打击。
政委是个老兵,他知道这些字迹潦草匆匆写成的纸张的非凡的力量,有时候它在前线会比药品和于粮要重要得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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