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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后数日,舟楫入瞿塘峡,下巫峡,再经西陵峡,沿途时而乱石嵯峨,回澜紊乱,时而水深流疾,恶浪滔天,一路行来惊险万分,好在那姓鲁的汉子与一众橹工、篙手、舵手,对沿途所经之处烂若披掌,又兼人人技艺精湛,捩舵操篙胆大而稳健,相互间配合极为默契,终是有惊无险,江船直下三峡,不日来到沙市镇。
沙市古称江津,据水路之冲,自古繁盛。
南宋时期,随着经济重心和财赋重心的南移,长江航运空前繁荣,西上进入川江和东出川江的航船,多在沙市镇靠岸停泊、补给,沙市码头内千樯林立,万舫比鳞,江面上舳舻相接,一派昌隆的景象。
长江自沙市以下,江宽水急,时有大风大浪骤起,须换大型船只方能继续航行。
白、沈二人别过了那姓鲁的汉子,在市镇上寻了一渔家客栈吃饭。
二人自阆州登船以来,每日皆以自带的干粮充饥解饿,途中数次停船靠岸进行补给,二人也不曾登岸,吃上一口热饭热菜。
那渔家客栈的菜肴,不过一些普通的江鲜和农家菜蔬,味道做得也极为平常,白衣雪吃得畅快无比,沈泠衫病势危笃,没有什么胃口,见他吃得欢快,也跟着勉强吃了一点菜蔬。
吃过午饭,二人行至码头,打听清楚后,登上东去的客船。
那客船甚大,樯高六丈有余,帆二十八幅,船体布满了排钉。
待得客人已满,船家便即起锚、扬帆,顺流而下,一路之上,江水滚滚东去,客船为避江上风浪,多是循岸或在人工汊河之中航行,偶而停泊补给,日行可达百余里。
时已霜月,江天凛肃,船上湿寒之气颇重,沈泠衫早已穿上了厚厚的冬衣,仍感寒冷。
白衣雪发觉她自启程以来,一路上精神虽还尚佳,身子却是暴瘦,厚厚的冬衣,仿佛能将她羸弱的双肩压垮一般,江风大作之时,担心一阵狂风,就能将她吹将起来,不由地暗暗心惊:“莫非唐焯送来的药丸服用久了,药性减退,不然的话,怎么会消瘦如斯?”
他心中隐隐作痛,脸上不敢有丝毫的表露,一路之上,只是陪她说说笑笑,欣赏沿江的景色。
这一日傍晚时分,客船抵达安庆,靠岸补给,船客们坐船坐得久了,正觉闲闷,于是三三两两,纷纷下船而去。
安庆之名始于绍兴十七年(1147年),由“德庆军”
和“同安郡”
各取一字而命名,意为“平安吉庆”
。
安庆襟带吴楚,地处要津,历来就是长江中下游极为重要的军事战略要地。
宋金对峙时期,安庆乃至淮南西路,正是两军交战的主战场之一,沿途行来,当地的老百姓为了躲避连年的兵燹,大都散亡了,人烟稀少,景象十分荒凉。
白衣雪和沈泠衫也下了船,在城中随意寻了一家酒肆,店中已有不少同船的客人。
沈泠衫要了一碗白粥,白衣雪点了些酒菜,自斟自饮,倒也惬意。
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二人正欲结账,忽听得外面一片嘈杂,有人高声呼叫:“不好了,着火了,着火了!”
酒肆内众人蜂拥奔出,翘首观望,但见西北角浓烟滚滚,火光冲天。
有人惊声叫道:“不好,是咱们的客船着了火!”
众人下船之时,行李皆遗于船上,闻言顿时乱作一团,很多人拔腿就往江边跑去,其中尚未付账的不在少数,店主阻拦不及,气得直跺脚。
白衣雪远眺冲天的大火,心中一动:“好端端的,船只为何突然起了火?莫非是唐门密宗尾随而至,暗中下的手?”
心念至此,低声对沈泠衫道:“妹子,你莫要走动,我去去就来。”
沈泠衫见他面色凝重,也不由地紧张起来,说道:“大哥,一切小心。”
白衣雪离了酒肆,提气向西北方向疾奔,顷刻间便将众人抛开,不过一盏茶的功夫,已离江边不远,远远只见江中一艘大船烈火熊熊,烧得正旺,将一大片江面映得通红。
白衣雪凝神瞧去,着火的却不是自己所坐的客船,而是一艘大型漕运之船,想是江上行舟不小心失了火。
他暗笑自己疑神疑鬼,正要转身往回,无意间一瞥眼,隐约瞧见前方数十丈远的一处岸边荒冈高处,站立着数十位黑衣人,也远远地在观望着江中大火,尔时星月无光,四下里幽暗不明,若不是火光映照,委实难以发现。
他心中大感蹊跷:“这些是什么人?为何夜里鬼鬼祟祟,聚此观火?莫非这场大火,与他们有关?”
好奇心顿起,矮下身子,蛇行鳞潜,向前行了十余丈,半蹲在地,隐身于一片寒郊荒草之中,凝神细看,黑衣人高高矮矮,胖胖瘦瘦,约有二十余人,大都腰悬兵刃。
只听得其中一人朗声笑道:“董虞候,这火烧得如此痛快,此番定叫他葬身大火,死无全尸。”
另一人笑道:“即便不被烧死,跳下江去,也是喂了江鱼,尸骨无存。”
余人尽皆大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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